天空游戏网 手游攻略 手游评测 晚潮gl(晚潮gl七小皇叔)

晚潮gl(晚潮gl七小皇叔)

时间:2023-01-07 02:13:00 来源:网络 浏览:12

□田渭法

1935年6月的一个傍晚,金色的夕阳照耀着克里姆林宫高大的殿堂。一些宫内的工作人员已经陆陆续续地返家了,然而一个身穿西装、留着西式发型的中国青年此刻却向大门的警卫人员出示了证件,他要入内面见斯大林。

这位中国青年长得十分英俊,约莫三十五六年纪,身材魁伟,鼻梁上架着一副陈旧而又平常的眼镜,但镜片后那双充满智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炯炯有神的目光。

两个小时之前,他正在撰写一份有关莫斯科政治、军事的稿件,这时一个电话打断了他。

给他打电话的,是克里姆林宫的一位秘书。他说,苏共中央最高领导人斯大林同志要接见他,并有要事相商。他的心狂奔了。于是他放下电话,当即收拾了桌子上的文稿,匆匆忙忙地赶了来。

门很有节奏地敲响了。

一位瘦长的警卫开门之后,用俄语问他:“你?有事?”

青年自告奋勇地介绍道:“我叫俞秀松,斯大林同志约我谈话。”

警卫“哦”的一声,连忙来了个立正敬礼,“请进!”

见俞秀松来了,斯大林“咚”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他快步迎了出来,招呼一声“您好”,就亲切地和他拥抱。

“老朋友,近来好吧?听说你担任《工人之路》的副总编,一定是忙坏了吧。”

“我正在撰写一个稿子,是反映苏联政治、经济、军事方面的。我想,中国人民需要了解贵国的形势,以使两国间在思想上,行动上架起一座友谊的桥梁。斯大林同志,您说好吗?”

“好好!”斯大林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请坐吧,很久没见面了。”

俞秀松坐下,警卫端上一杯水。他盯着斯大林和蔼可亲的脸孔,又望了一眼热气升腾的杯子,问:“斯大林同志,您找我有事儿?”

斯大林坦然地点点头。他见秀松很是爽直,哈哈地笑道,“找你要说的事你已经说过了!这事就是共建一座两国间的友谊之桥,让苏中人民在这座伟大的桥上览胜社会主义革命的蓬勃发展。”说着,捧起茶杯递给秀松。

温暖的茶杯还冒着袅袅热气。俞秀松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宽大而又真诚的脸,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这位统帅谆谆的教导和嘱咐。

原来,近几个月里,他作为苏共中央的首脑,数次收到了中国新疆督办盛世才的“密件”。盛世才的“密件”,是向斯大林求助的。信中写道,自从他任新疆督办两年来,他自我感觉到有一种威胁和失误。威胁来自国民党当局的腐败,他们以内战作为向老百姓供奉的礼品,而对“天高皇帝远”的新疆则甩手不管。

新疆百姓生活受到多方面的骚扰,极不安宁,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由此,他利用“近水楼台”的条件,特向毗邻的老大哥苏联提出请求援助。这些信都是盛世才的亲笔。盛世才写什么都写得不成样子,恰恰这一封封求助信倒写得词意恳切、措辞得体,无懈可击,叫人见了都会生出许多同情来。

听话听声,俞秀松机灵的脑袋基本上已经推断出斯大林同志的用意。当然,作为一个曾是中国共产党最早的组织者之一的俞秀松,他是以十分钦佩的心情看待中国的“老爷子”盛世才这一开明之举的。

“盛世才这个人看来不错,蒋介石不敢,他敢!”俞秀松赞叹着,脸上泛起了激动兴奋的红晕。

“所以今天找你来,”斯大林换了换烟斗里的烟丝,“就是叫你接受一个任务,带领25名在苏工作和读书的知识者离苏入疆,帮助盛督办做好统战工作,做好中国新疆的经济和建设工作!”

其实,斯大林内心的激动和兴奋也和俞秀松一样。从革命的同一目标上讲,苏联有义务帮助中国,尽管盛世才仅仅是一个倾向共产党的开明之士。但同时,他认为这在苏联自己来说,也是一着好棋。众所周知,新疆是苏联进入中国必经之地,做好新疆的工作,会使苏联减少边界上的许多忧虑,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很快,斯大林和俞秀松谈妥了。

初夏的新疆风光迷人。

乌鲁木齐河已经张开动人的歌喉,轻悠悠地唱起那柔和的歌,博格达山峰头上套着一顶白皑皑的雪帽子,但身躯已换上了一套竹翠的衣裳,它告诉人们,春来了。

俞秀松、万献廷、王宝乾、郑义君等25名同志入疆后,立即为重大的使命开展了工作。他们刚放下行李,就来到迪化(乌鲁木齐)苏联领事馆报到,并马上在督办的东客厅作了关于第三国际的报告。为了便于开展工作,俞秀松把自己的姓名改成了“王寿成”。

为什么要改姓名?其实这在他来说已经是第二次了。

刚刚跨入“浙江一师”校门的时候,他的名字叫俞寿松。俞寿松这名字本来无可非议,但这位经历过“五四”运动的热血青年,此刻嫌这名字太俗。他要打破家族制度,期望自己将来成为家乡的青松一样苍劲和挺拔,由此,他易名为秀松。

而这次改姓换名,却着实是出于无奈和方便。1920年夏,他是中国共产党在上海的发起人员之一,当时党的领导人陈独秀见他年轻能干,立场坚定,让他负责青年团工作。他们配合得十分默契。可是15年之后,陈独秀已经不是当年的陈独秀了,俞秀松也在苏联中山大学学习期间受到了所谓“托派”问题的审查。虽然审查结果,证实他并无牵连,但为了方便,他毅然把姓名改成了王寿成。

“王寿成同志,您的报告简直叫我盛世才换了一个脑袋。我相信第三国际的力量,相信斯大林和联共的诺言,当然我……我更相信您王寿成来佐持我!”盛世才握着俞秀松的手说。

俞秀松在握手之际仔细地打量着盛世才。他的嘴巴、眼睛长得像女人一样的好看,一头棕毛一般的头发盖在一个肥硕的脑袋上,血红的嘴唇里藏着两排白牙。站着时他总是威严地挺着胸,很有一种军人风度。

“盛督办,我也相信您,相信您的诺言!”

盛世才更进一步夸赞俞秀松:“是啊,为了帮助新疆,帮助我盛世才,我通过鸿雁传书,真是数过茅庐啊!好啦,我总算有福,从苏联请来了一个诸葛亮!”

俞秀松摇摇头,“我不是诸葛亮,我只是个读书人,为你的工作做点参谋,如此而已。”

“您太谦逊了!您读过中山大学,又读过列宁大学,会说会写又会领兵打仗,这不是当今的诸葛孔明?!”说着,他邀俞秀松来到自己家里聊天、吃饭,并在女儿和妹妹盛世同面前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俞秀松来。

俞秀松发现盛世才对自己十分钦佩,发现他非常敬慕有文化的知识者,对25名入疆的共产党人都很热情客气,尤其是把自己待为上宾。

一天晚上,俞秀松在督办府邸作罢报告,盛世才言称“有事”,找他在东大厅的客室聊了起来。

茶几上摆着几盘水灵灵的葡萄,红的紫的还有青的。盛世才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对秀松说:“王兄,你知道我今天找您干吗?”

俞秀松摇摇头。

“直言不讳吧,找您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请您做我女儿和妹妹的家庭教师。”

俞秀松霍地站起身来,坦然笑道:“盛兄!不是我王寿成刁,不愿意当家庭教师,只因我王寿成才疏学浅,怕当了家庭教师误了令妹和尊小姐的学习,到了那个时候,您盛兄定要责怪我王寿成了。”

“哪里哪里!”盛世才哈哈笑着,忙把葡萄盘托到秀松那边,“你怎能把我当作外人呢?其实,小妹和小女都是读书人,尤其是小妹盛世同,她都是新疆一中的学生了。当家庭教师,难道是要你天天教呀帮呀?那可是学校里老师的事儿!请您当家庭教师,只不过是每周抽出一两个晚上辅导辅导,讲点道理,启发启发帮助她们上进啊!”

盛世才的一番话,活像眼前五彩缤纷的鲜葡萄。他垂头沉思着。“好吧!”俞秀松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当然,他答应当家庭教师有着他自己的想法。秀松想:给盛的女儿和妹妹当家庭教师,可以多了解盛世才本人,而通过家庭教师,也可以进一步增进他和盛世才的友谊,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三五天以后的一个晚上,他就来到了盛世才家。

盛世才的妹妹盛世同,新疆一中学生,她那高挑身材完全掩盖了只有16岁的实际年龄,长得像南方姑娘一样的漂亮。黑油油的一头短发,一张丰满的俊俏脸庞,眼睛很大很黑,想问题时不断地眨着眼,让人一看便知道她是个聪明灵秀的女性。

盛世才在妹妹面前“教训”了几句便走了,他似乎下决心把教育妹妹的任务丢给了俞秀松。然而,在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面前,俞秀松倒有点拘束起来,他搔搔头皮,心里嘀咕着:先给她讲些什么呢?

倒是盛世同把他当作一位亲切的大哥哥看待,她合起教科书,红着脸道:“王先生,您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俞秀松有些尴尬了。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说;“好!我讲一个故事,讲一个我家乡人的故事。”

盛世同托着腮全神贯注。

俞秀松呷口茶侃侃而谈。

“15年前,咱西施故里有个青年人在杭州读书,他反对封建家族制度,在他主编的一个刊物中,发表了施存统写的名为《非孝》的一篇文章,对家庭的名分制提出了质疑,比较激进,从而震动了全国。校方知道后,马上汇报了北洋政府,并做出了开除该刊主编出校的决定。这时候,有人告诉他,与其回家倒不如到北京大学读书。他一想,这样也好,于是立即写信向父亲要钱。”

“照理,这位青年在信的开头应该写上‘父亲大人’几个字的,可是,青年觉得这样称呼与他赞同的《非孝》一文有抵触,于是他在称呼上对父亲直呼其名,还加上了‘同胞’二字。”

盛世同听到这里,禁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她说:“称父亲为同胞,天底下有这样的事?比如像我,叫父亲盛振甲同胞,怕不会被父亲和大哥打死呢!”她为秀松添了茶水,推断着说:“那么后来呢,他父亲会怎么样?”

秀松笑道:“他父亲接到这封信,气得七窍生烟。不过,这位秀才出身的父亲立即‘以牙还牙’,给了儿子一个好看。”

“他怎么对付儿子?”世同问。

“他在信上说,某某同胞,信悉。知你急需赴京盘费,作为同胞,我寄钱一块。信上还说,全国有四万万同胞,如若都像我一样,同胞你岂不发财了?!”

盛世同又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后,她忽然镇静地紧闭嘴唇,凝视着秀松说:“笑归笑,事情归事情。我倒很钦佩这位青年。”

俞秀松抬起头,说:“好吧,我想听听您钦佩他的理由。”

盛世同激动地说:“他敢于冲破几千年沿袭下来的礼教,很不简单!再者,他言行一致,身体力行,虽在父亲面前碰了壁,但他毕竟是伟大的言行一致者!”

墙上的一口挂钟很有节奏地走着。俞秀松突然握住她的一只手:“你理解我;我,我有这样一位好妹妹就好了!当时,我收到父亲的一块钱真是……”他忽然煞住了话头。

盛世同被弄得莫名其妙。不过机灵的她马上就明白:王先生所述的故事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俞秀松放开她的手,在瞬间的省悟中红了脸。他连忙向世同表示歉意说:“对不起,我,我太激动了!”

“王先生,”盛世同看出了他内心的尴尬,匆忙地从激奋的思绪中找出恰当的话儿为老师下台阶,“您真伟大,真了不起!如果我是您的妹妹,那我一定当掉自己身上衣服给您寄钱!”说着又热烈地握住了他的一双火热的手。

新疆的夏天是一幅崭新的、醒目的图画。热烈的阳光倾泼在一片广袤碧绿的草地上,活像硕大的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风儿吹拂着,软绵绵的青草弓着身子,远远望去犹如一个个此起彼落的浪涛。

为了展开新疆的党的工作,俞秀松征求了盛世才的意见,成立了“新疆民众反帝联合总会”,俞秀松亲任秘书长。反帝会下设组织部、宣传部、文化部、军事部、青年部、妇女部等,正副部长大都由中共和联共党员担任。他们出版月刊《反帝战线》,俞秀松任主编。在俞秀松到新疆之前,盛世才已制订了“反帝、亲苏、和平、清廉、建设”五大政策,俞秀松到后,和同志们一起增订了一条“民平”政策,即新疆各族人民一律平等。由此,他与包尔汉、沙里福汗、满苏尔、满汉五和加尼牙等结成了亲密朋友。当然,除反帝会的秘书长外,他还担任了新疆学院院长,省一中校长、督办公署边防处教训处处长,航空学校和军官学校的政治教官等。

不久,新疆电台收到了西安事变这个震惊中外的消息。俞秀松当天晚上就以“反帝会”的名义发电报给张学良将军予以声援,并通知新疆日报社当天晚上出“号外”,声明坚决支持张学良,拥护“八项救国纲领”。第二天,他还发动反帝会会员和学生到街头张贴标语,宣传抗日救国。声势之浩大,震动了整个迪化。

繁忙的工作,仿佛把秀松困在一个沉重的车架上。然而工作再忙,他还少不了一周一次对盛世同进行辅导。

一天,俞秀松为盛世同辅导罢历史唯物论,天忽然下起雨来。俞秀松看看窗外黑沉沉的天和如注的大雨,心头很为焦急。他垂着头在室内走来走去,仿佛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而立在一旁的盛世同,却张开着那动人的歌喉,扭动着腰肢,为王先生跳了一出她刚刚学会的采奶舞。忽然,盛世同收敛步子,微喘着气,问:“王先生,我想问你一件事,不知你会不会生气?”

俞秀松摇摇头:“回答提问是老师的职责,我怎会生气?”

盛世同点点头,涨红了脸问:“王先生,您刚才是不是在想家了?”

俞秀松坦然地摇摇头。接着,他从旅行包里取出两个干瘪的橘子,说:“我并没想家!不过,我这个做儿子的,当然也会时常想起我的父亲、母亲和兄弟。我一想家,就取出这两个橘子。”

“这橘子代表什么?”盛世同奇怪了。

俞秀松笑了笑,解释道:“这两个橘子是我1920年从家乡带来的,一直珍藏到现在。橘子代表家乡和故土,代表父亲、母亲的一片养育之情。”说着,他把橘子举在鼻下深情地闻了一阵。

盛世同睁着圆圆的两只大眼盯着他。看他这种痴情模样,她向秀松挨近了几步,纠正说:“王先生,我问的是您想不想自己的家?”

这话一出口,她的心便像羊羔一样在胸口乱跳,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她赶忙别过头,羞羞地注视着房间那光滑的地板。

俞秀松哈哈地大笑起来,那声音盖住了窗外哗哗的屋檐滴水声:“我没有自己的家,也没有谈过恋爱!”

盛世同的心跳得更剧烈了。

“您,没有谈过恋爱?没有自己的家?”她抬起头来,半信半疑的

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仿佛要找出他36岁的人还未成婚的原因。

“革命、学习、婚姻是人生三件大事。我参加革命已经十多年了,书也读得不少,但还要不断学习,不断奋斗。由于工作忙,婚姻问题便没有时间考虑了。再有,男女成婚,需要志同而道合,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新女性,我宁可终身不娶。”

“那您工作永远是这样忙,而婚姻的事便永远地不解决了?”

秀松笑着又取出两个橘子,笑着说:“现在,倒是的确应该考虑这个问题了。”

俞秀松回答盛世同的话像他回答其他来访者一样,并不当回事,也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而盛世同却不,她怀着敬畏、爱慕的心情,此刻便在那心灵之湖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夜,很静。南来的微风吹拂着院子里的冬青,那树叶的瑟瑟声仿佛是情人在喁喁低诉,她关灭电灯,一道柔和的月光射在她火热的脸上,她辗转反侧着。由于睡不着,她从抽屉里取出从哥哥卧室拿来的那张他与盛世才一起的合影,看着看着,不禁又一骨碌爬了起来。

是啊,他多好啊!他正直的人品,博学的知识,堂堂的外貌和循循善诱的教育,好像是位亲哥哥,好像是自己最合意的“白马王子”。她气喘吁吁地叩开了哥哥盛世才的房门。

邱毓芳蹑着拖鞋起来开门。她误认为妹妹遇到什么急事了。

“世同,你这么急找哥哥,什么事?就与我说。”

“嫂子,”盛世同涨红着脸,有点结结巴巴,“我要找哥哥,找他商量个事。”

“都深更半夜了,你哥哥刚刚睡下,他明天还得去伊犁,有事同我说,一样吗?!”

“不,我要找他!”世同说着,不顾嫂嫂的阻拦就闯入哥哥的卧房。她摇醒盛世才,说:“哥,我有一件事……”

盛世才睡眼惺忪地揉了揉双眼,“你?什么事?这么急?”

世同双手捧住哥哥的一只手,道:“我,我找好了对象,你信不?”

哥哥一听妹妹这般急切原因是为了报“喜”,顿时板起了脸。自己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督办,妹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这比他提枪猎一只野羊还容易得多,况且她还是学堂里读书的学生娃子。

“妹妹,你坐下。你还早,你只有17岁,你要听哥哥一句话。”

“哥,自己的事自己管,”盛世同放开他的手,突然发了火,“今天我是把你当哥哥看,所以来找你,如果你不支持,那我就没你这个哥哥了!”

哥哥深知妹妹脾气倔强,动不动两人就会吵嘴,眼下他只有来个“缓兵之计”才能压住妹妹的火气。所以他压低了声音故意关切地问:

“那么,我问你,你说的对象他在哪?叫什么名字?”

一听哥哥问这个,盛世同双眼一眨,泛起几丝微笑:“他,他是你的一位朋友,我的家庭教师王寿成!”

“王寿成?”哥哥奇怪了,他的两只眼睛睁得田螺般大,可是瞬间,他心头的奇怪变成了满怀的喜悦。

他连忙爬起,叫妹妹坐在椅子上。他有点不放心地问:“他年龄比你大得多,你爱他吗?”

世同点点头,“我爱!”哥哥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走到妹妹面前,亲切地拍着她肩膀,“世同,你有眼力,王先生是个人才,他什么都好,哥哥也十分尊敬他。只是双方相比,他的年龄大些,可这是小事一桩,况且他体质又好,我看这门婚事就这样定了!”

邱毓芳在一旁轧出了苗头,也附和着说秀松是个好人,妹妹嫁给他不吃亏。

第二天,盛世才很早就起来。他突然改变了去伊犁岳父家的念头,来到秀松这边。

盛世才与俞秀松握手之后,摆出一副舅老的架子大大咧咧地与秀松说:“寿成兄,昨晚,世同与我都说了!看来,咱俩真正的要称兄道弟结成联盟啰!”

俞秀松起初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听盛世才如此一说才省悟过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与令妹起初是师生关系,现在大家心里都有那个意思,如果你不反对,咱可以考虑。不过我想,世同年龄还略为小些,等念完中学再说不迟!”

世才朗朗地笑着。他掏出烟来点燃后,说:“寿成兄此话差矣。我妹妹世同嫁您,一是当作妻子,二是帮助您工作。看您东奔西跑的,忙都忙不过来,世同嫁您,实在也可帮您做点儿什么。至于她目前是一个中学生,那有什么问题!俗话说‘女大当嫁’,她们学校里不是也有读书的‘太太’吗!”

秀松道:“既然如此,我的主意也定了。不过到底现在结婚不结婚,我还得请求组织上批准。”

盛世才连声说好。

俞秀松把要与盛世同结婚的报告呈报苏联驻迪化领事馆。苏联领事馆立即拟了一份材料寄往苏联。

斯大林看完领事馆的材料,十分高兴,他欣然提笔,在材料上批示道:

我十分喜悦地读到了王寿成与盛世同将要结成鸾凤之好的消息。我举双手赞成王寿成同志与盛世同的婚事。从这桩婚事说明,联共所派的25名同志已经在新疆做出了可喜可贺的成绩,而王与盛的结合,相信苏中的关系和友谊将会推向一个更高的台阶。最后,苏联驻迪化领事馆的同志请代表我,感谢王寿成同志在疆做出的出色贡献,并祝贺他们成功!

克里姆林宫立即把斯大林同志的批文寄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苏联领事馆,并派遣专门人员前往新疆祝贺双方合作的初步成功。斯大林同志兴致勃发,还为俞秀松和盛世同的结合送去一大皮箱衣服。

当苏联领事馆接到斯大林的批文和衣服馈赠时,他们自己也奇怪了:这位德高望重的领袖人物居然对两位中国的男女如此器重,这种出奇的举动,是斯大林同志在自己国内也绝对没有过的。当然,可以推论,俞秀松和盛世同的结合,有着十分重要的政治意义。

盛夏,葱葱郁郁的葡萄架上结满了累累果实,散发出一阵阵扑鼻的馨香。

在督办的西大厅,俞秀松和盛世同正在举行热闹的婚礼。

婚礼充满着友好的气氛,洋溢着中苏两国的风俗和文化。

苏联领事馆的全体同志都来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军政要员也个个到场。

苏联领事馆负责人代表斯大林作为俞秀松和盛世同的证婚人,对新郎新娘表示祝贺。接着,俞秀松扶着盛世同来到主席台,用俄语流利地介绍着他与盛世同的恋爱经过。他说他是盛世同的一名家庭教师,他帮助她学习文化,讲解唯物论和马克思主义,同时教她学俄语,为她到苏联读列宁大学作准备,可遗憾的是,她已经成了自己心爱的妻子。他还说,本当,他不能做盛世同的丈夫,因为他是督办的妹妹,当地的人们会议论我与她的哥哥,可是所有这些,都战胜不了爱情的狂澜……

俞秀松风趣的话儿引起了人们热烈的掌声。苏联领事馆的摄像机按动着开关,镜头不断地移动着。

纯真的爱情像夏天一样的火热。俞秀松和盛世同不外出旅游,不铺张设宴,不休息度假,一个依然奔波于反帝会的办公室,一个依然当她的中学生。但在那洁净整齐的卧室里,在那蓊郁幽静的冬青树下,时时发出这对情侣亲切的话语和欢快的笑声。

婚后几天,盛世才把妹夫叫到自己家里吃饭。因为成了自家人,盛世才很干脆地问秀松,“寿成,你看新疆今后会变成怎么一个样子?”

秀松也不假思索地说:“只要世界共产主义者团结起来,只要新疆依靠于中国共产党,想必前程远大!”

盛世才看看秀松,忽然忧虑起来,说:“寿成,说是这么说,可红军的力量却越来越弱,经过两万五千里长征,怕军队会丢失大半。”

秀松道:“哥哥太相信敌人的力量了。我可不是这么看的。第一,红军有全国百姓的支持,潜在力量大;第二,红军长征途中遵义会议上确立了毛泽东的地位,改变了原先的错误方针,如此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的。当然,蒋介石的武器好,兵力足,这对红军显然是个威胁,但他们内耗严重,你争我斗,长此下去必然会分裂瓦解!”

盛世才又喝罢一杯酒,对天叹道:“我虽走‘亲苏’的棋子,但内心总还有点不够踏实,如果说将来蒋介石打了天下,我那块地盘不是成了他的眼中钉吗?”

秀松放罢碗筷,洗了洗手,劝导说:“哥哥,担忧太多会伤了自尊。你主意已定,便应该径直向大路迈步!”

盛世才哈哈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的心思。大哥的话其实也是庸人自扰,你不必放在心里。现在,你与世同结了婚,也就是说,你王寿成一半是咱盛家的人啦。今后,哥哥还得仗你照应,在一些重要事情上,还需请您多多帮助。至于待遇,我大哥有数。”

俞秀松也朗朗笑了起来,但忽然双眉一皱,道,“你还想给我什么?”

盛世才望望窗外,“给你什么?我倒想起来了,这些天我从外面划来一笔款子,这笔款子不大不小,派不了什么用场,只能买一辆小汽车,我看,你还是买了车吧。”

“哥哥,小汽车什么的我想我还是不要的好。”

“为什么?”

秀松笑道:“我身强力壮,腿力臂力又好,坐小汽车还不如跑路、骑马。”

“你呀,既然是反帝会的秘书长,总要有点派头,连辆小汽车都不要,不怕人家会笑话你?”

“哪里,”秀松辩道,“我这个人一贯喜欢言行一致,在关于新疆政策上我加上了‘民平’一条,这一条便是民族平等,大家平等……”说到这里,他把话儿煞住了。

回家后,天色已晚。世同忙着为丈夫补裤子,秀松翻翻这,看看那,好像老是静不了心,他索性泡了一杯浓茶。

妻子见他举动出奇,抬头问他:“你怎么了?吃了餐饭,我哥把你打啦?”

秀松摇摇头。他喝了口茶,理了理思绪。说真的,盛世才的一番话使十分精明的他思虑起来了。是的,盛世才为什么自卑?为什么看不到共产党的力量?而所有这些,他以前却从来没有表露过。他可靠吗?

世同见丈夫的茶杯里放了这么多茶叶,尝了一口,涩得伸出了舌头:“哎,这是茶咧?分明是药!”

秀松没有顾及她的话。他看着她,但头脑里还掂量着盛世才这个人。

不过,他对盛世才的疑惑只要一见到妻子那张笑脸,差不多也就冰融雪消了。但只要不想妻子世同,盛世才这个人却又叫人不放心起来。怎么办?他头脑里的念头只有一个,争取他,再争取他!

然而盛世才也利用郎舅的关系做着俞秀松的工作。一天,他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主席李溶商量了一番,准备给俞秀松一个“官”做。

那天,俞秀松和盛世同刚刚吃罢饭,一辆黑色的轿车便开进了大院。

车上下来的是堂堂省主席李溶。俞秀松和盛世同连忙迎了出来。

李溶握着俞秀松的手,笑着说道:“寿成兄,你好啊!”秀松把他接到屋里,笑着说道:“省主席亲自来到寒舍,想必有什么贵事?”

李溶接过世同送过来的茶杯说:“今天是喜事临门啊!”

秀松和世同相互对视,疑惑地望着他。

李溶不慌不忙地从秘书手里接过皮包,掏出一份烫金聘书,“寿成兄是江南才子,来到新疆真是咱新疆的福!前几天,经省里商议,一致要你担任教育厅厅长。”

李溶说完,伸出双手,热情地鼓起掌来。

可是俞秀松却双手还捧着茶杯。

李溶抬起头不解地问道,“寿成兄有何见教?”

俞秀松看了一眼聘书,笑容可掬地还给李溶,道:“李主席,鄙人才疏学浅,说我江南才子实在不敢当,教育厅长一职聘我,怕不适宜。”

“为什么?”李溶睁大了眼睛。

秀松放下茶杯,道:“不瞒李主席说,我来迪化,主要是受联共之命,前来帮助修筑一条中苏新道,一座新桥,而不是来当官,来享受荣华富贵的。要说当官,我担任反帝会的秘书长不就够了吗?”

李溶被俞秀松说得一时下不了台。他继续劝他,也请世同说服秀松。结果,秀松仍然坚持己见,于是这位省主席只好悻悻然回去了。

李溶走后,盛世同责怪秀松说:“当官不当倒不打紧,可你这样一来,丢了人家的面子。”

秀松严肃地说:“我实在不想当官,如要当,早回浙江当教育厅长去了,那边我的老朋友还等了我好几年哩!我喜欢过平民日子,况且我又有使命在身!”

世同听罢秀松的话,转嗔为喜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咱们过平民日子好。不过,我要求你,今后你与我哥哥一起工作,千万不能吵架。你说过,你是帮助他来的,可他脾气坏,刚愎自用,动不动就会发火。”

秀松说声“知道”,但转过头来又补上一句,“假如不是原则分歧,我们一定会像兄弟一样团结。”

世同的提醒,俞秀松说到做到。对于盛世才,因为是内兄,又是新疆省的督办,与他共处,不得不考虑这两层关系。他语重心长地帮助他、开导他,促他一心一意实施新疆的六大政策,为建设好新疆而奋斗。可一些原则上的事,俞秀松又不得不与他作毫不留情的争执。

一次,反帝会收到一封控告信。

控告信揭发了盛世才的岳父邱宗浚。邱任新疆省伊犁河警备司令,作风恶劣,民愤很大。他与小老婆上街便要百姓鸣炮奏乐,更为严重的是他擅自关闭当地银行三天,抢走了所有金银钱币,还把伊犁一户祖辈在国外做过领事的人家祖传的一件珍珠披肩占为己有,甚至谋财害命,杀人灭口。

俞秀松拍案而起,吼道,“新疆居然有这等坏人!”

他立即跑到苏联领事馆去了解情况,并把信交给负责人。

负责人道:“此事千真万确。我们也收到过同样的控告信,也作过了解。只是那邱老头是盛世才的岳父……”

俞秀松反问道:“是督办的岳父就不能办了?咱的王法呢?”

领事馆负责人苦笑着道:“寿成兄,实不相瞒,此事重大,在新疆怕没有一个人办得了。不是你王寿成站出来,就永远是场悬案了。”

秀松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政策就是王法;邱老头破坏六大政策,饶不了他!”

说完秀松返身即走。

来到卧室,他把案中人更了姓名告诉妻子世同。世同听了直叹大气,

骂道:“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不法分子?我与大哥说去!”

俞秀松一把扯住了妻子,点拨道:“你道此案的头头是谁?”

妻子愣了:“是谁?”

秀松道:“不是别人,正是你大哥的丈人邱老头!”

世同气得更火了:“什么邱老头,亲戚!他如此不法,岂不是拆哥哥的台吗?去,咱一起到哥哥处诉说去!”

俞秀松叫声“好”,就立即带着揭发控告信来到盛世才的住处。

邱宗浚的罪行很快被调查团查清,证据确凿。邱老头的伊犁河警备司令职务被撤了,他离开了伊犁回迪化闲居。

伊犁的百姓拍手称快,奔走相告,“瘟神走了!”

但是,秀松由此终于得罪了盛世才和盛的连襟汪鸿藻。此案一办,秀松和他们间的亲戚感情几乎消失了。然而,事情还在不断地发展。俞秀松坚持共产党的立场,积极开展抗日救国斗争,开展支援抗日前线的募捐活动,发表《新政府民族政策》等,受到了全疆人民的拥护和爱戴,而盛世才把他的成绩却看作是向自己夺权的行动,因此,他们之间在感情上进一步疏远了。

1937年12月下旬的一天晚上,俞秀松去反帝会。出门前,他叫盛世同来到他身边。

秀松穿起大衣,说:“世同,看来我与你大哥越来越疏远了。”

世同眨着机灵的眼睛说:“这种疏远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嘴上说亲苏,实际上又不敢支持共产党,还力图包庇邱老头,这样当然就疏远了!”

秀松点点头,又围上了一块围巾:“看来,我随时会遭到不测。”

听了丈夫说这句话,世同呆住了。她双眼睃着他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去为丈夫扣好围巾外边的上衣纽子:“我想,哥哥还不至于坏到这地步,他难道一点儿面子都不顾了?”

秀松急匆匆地走了。世同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似乎还在回想丈夫那句话,于是,两道晶莹的泪水悄悄地流了下来。

这些天正是寒假前的大考。世同擦干眼泪,埋头案桌复习起功课来。7点、8点、9点,秀松还没回来。

突然院子外边响起错落的脚步声。盛世同的心“咯噔”一下,连忙起来开门。

盛世才的4名卫士手提马灯,站在门口。

世同问:“你们干什么?”

卫士笑嘻嘻地对世同说:“督办有事,请秘书长立即去他那儿。”

世同说:“他还没有回来。你们是不是在外面等候一下,也许他快回来了!”

卫士们答应着。世同见他们到了院子外边,便又捧起了生物学课本。

她的脑海里只是应付明天紧张的考试。

9时多,门敲响了,秀松回来了。

妻子合起书本与秀松说:“刚才哥哥的卫士来找过您。”

“他们来干什么?”

“说哥哥有事找你,叫您去督办公署。我叫他们在外边等一下。”

风嗖嗖地从窗缝里刮进来。俞秀松吃了一惊,眉宇间浮现出许多疑团。

他告诉妻子说:“世同!我看有危险,怕你哥哥要对我难堪!”

世同张大了嘴巴:“为什么?”

秀松分析说:“以前他找我有事,总是先拨电话,有时我自己去,有时你陪我一道去。为什么今天门口停着小汽车?他这样热情?”

世同犹豫一下,不禁咯咯地笑起来。她在面盆里倒上热水,让丈夫洗个脸暖和一下:“你也太疑心了。说到底,他总归是你内兄,你总归是他妹夫。有这层关系,他下得了狠心吗?”

俞秀松没有急着去洗脸。他抽开抽屉,检查一些文件、材料。

妻子默默地睃着他。面盆里的热水慢慢地变凉了。

俞秀松烧掉了一些党的机密材料,红彤彤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他劝世同说:“你,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参加考试呢。我去看看再说。”说完握住她的手。

世同见丈夫如此谨慎小心,有点儿担忧,但也同时感到丈夫是不是有点多虑,因为她相信哥哥总是哥哥,她宽慰道:

“你放心,不看圣面看佛面吗!”

秀松点了点头匆匆地走了。

一阵汽车马达声由近而远,逐渐消失了。盛世同本想先睡,但秀松离别前的举动又使她担忧起来。她索性又捧起书本,等着他回家。心在悸动。她感到烦躁,集中不了精力。她合起书本。

她注视着钟点。时针悄悄地在她眼皮底下走向11点,12点。

“情况有异!”秀松的话在她耳际回响,她拿起了电话,直拨督办公署。

“叫盛世才接电话,我是盛世同。”电话通了。妹妹问哥哥秀松有没有到,哥哥说他来了。妹妹问为什么过了12点他还不回家?哥哥说有事与他在商量。

“妹妹,你先睡吧。我们有急事商量,他好好的。”

世同见哥哥口气比较温和,终于放下了心。她催着说:“叫他早点儿回来,我也有事与他商量。”

盛世才连连说好。

世同脱下衣服睡了,她信哥哥的话。可是到了第二天凌晨2点,还不见秀松回来。

她扭亮电灯,爬了起来。开了大门,门外伸手不见五指,冷风呼啸着。她的头发凌乱了,双眼睁不开。

她又给哥哥打电话,哥哥说因为商量事情,秀松需要第二天才能回家。她觉得情况异常,又给苏联领事馆打了电话,汇报了秀松没回家的消息。

她睡意早就没有了,心神不宁,坐卧不安,捧起与秀松在一起的结婚照片,泪流满面。

天慢慢地亮起来。她感到昏昏沉沉,疲倦乏力。秀松会不会遭到不测?我要不要去参加考试?她的头脑,是一片混乱和问号。

她终于以考试来暂时摆脱心里的恐惧和烦恼。她有气无力地来到学校,六神无主地做着考试卷。

来不及检查一遍,她就把考卷上交给老师。她离开教室,迈开了步子。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刺骨的冷风哀号着。满街都是浓雾,大概又要下雪了。

到家了,门却关着。她胡乱地摸口袋找钥匙,钥匙找不到,也不知是落在屋里了还是丢了。

她敲门。

亏得屋里还有个替她们做饭的厨师。

门开了,厨师泪眼汪汪的。

她睁大了眼睛。

“世同,秘……秘书长被抓起来了。”

世同的脑子“嗡”的一声响:“你怎么知道?”

厨师哭着说:“是,是公安处来告诉的。他们,他们叫你把被褥和洗脸用品送去。”

果然不出丈夫所料。她一阵眩晕,满腔悲愤。她擦了一把眼泪,提起了电话机。

当电话里听出是哥哥的声音时,她爆发出一团遏止不住的怒火,大声责问道:“秀松他犯了什么罪?!你,你为什么把他抓起来?你骗了我!欺骗我!……”

盛世才有点支支吾吾:“世同,这事,这事电话里一时说不清,是不是你到督办公署来。”

世同气呼呼地搁下电话,来到督办公署。一进门,妈妈和姐姐也在,她们含着泪,好像在向盛世才求助什么。见到世同拿着被子和面盆,妈妈抱住她大哭起来。

世同的心像沉浸在既是悲又是怒的波涛中。她挺起胸膛,一把拉住盛世才的胳膊,大声吼道:“秀松他犯什么罪?你当着妈和我的面把话说清楚!”

亲人面前,盛世才感到理屈词穷。他张着老鼠似的双眼,低声说:“妹妹,你不要急。王寿成他,他参与一个‘阴谋暴动案’,要第一个杀了我,从我的手中夺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世同发怒了,她大声问道:“好,你既然说他组织‘阴谋暴动案’,要第一个杀你,那么证据呢?拿出来让我看看!”

“妹妹,你和妈都不要急,先坐着,我与你说。证据有,监狱里他的同伙提供了一张名单,这张单子上,盖有王寿成的印章,我看过这东西,总不会错吧?”

“你看过,我可没看过。谁知道是你阴谋要杀他还是他搞阴谋要杀你?!”

盛世才被缠得没法,推却说:“妹妹,这东西我会给你看的,你先把被子等东西拿到承启处转给监狱再说。”

盛世同送了被褥,回来后又责问盛世才:“你拿出那份单子来,如果有,我无话可说!如果没有那单子,我要缠你到死!”

盛世才被妹妹追问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一口一口地吸着烟,斗室笼罩着浓浓的烟雾。眨眨眼睛,他忽然显得平静起来:

“妹妹,你也冷静些。要说王寿成有什么问题,我说出来你会吓死人的。我手头有证有据,哪会去诬陷他呢?当然这次抓他,主要的还不是他要杀我,而是他与托派有关,这个事是苏联方面查过来的。在共产党方面,王明、康生这些要人都写了检举揭发信。”

盛世同摇摇头:“我不相信你这鬼话!如果是托派,斯大林不会派他到新疆来,他斯大林也不会做我们的证婚人。”

“不,”盛世才也摇摇头,“妹妹,你不懂,他在苏联读书的事你知道吗?”

盛世同被问住了。丈夫在苏联读书,她还只是个孩子。不过感觉告诉她,她的丈夫不可能成为托派分子。

盛世才见妹妹无话可说,又道:“妹妹,抓了王寿成,我心里也难过,我也是没有办法。至于他的问题,过几天就要开公审大会,你可以去参加,去旁听。”

盛世同的心碎了。不管哥哥说丈夫是个怎么样的坏人,可她与他一年多的结合中,她坚信他廉洁清正,刚正不阿,办事公道,没有一点印象能与坏人挂钩。想到这里,她再也憋不住了。

她跺着脚吼道:“盛世才,如果没有事实,我枪毙你!”

说这话实在是抑制不住的一股怒火。她哪有资格和实力去枪毙堂堂的省督办?!

盛世才丢尽面子,也气得吁吁地喘气。他赶紧下令,叫卫士把她抓起来。

倒是为难了卫士。去抓,她是督办的妹妹,不抓,又不执行督办的命令。

世同知道盛世才什么都干得出来,一边继续骂道,一边与卫士反抗。卫士不敢下手了。

双方对峙了整整一天。最后,盛世才以服软的姿态与世同达成“协议”:待过几天,查明后没有事就把王寿成放回来,并同意世同第四天去探监。

寒风凛冽,雪花飞飞扬扬,迪化城全白了。那些参差不齐的大大小小的楼房屋檐,倒悬着一支支厉如匕首的冰凌。

监狱里阴森可怕,一群群老鼠吱吱地叫着,在院子里、天井里窜动。

盛世同在狱卒的带领下来到一个空空荡荡的斗室。没多时,两个狱卒押着俞秀松踉踉跄跄地来了。

亲人相见,盛世同“哇”的一声扑向秀松的怀抱。她抚摸着丈夫的背,泪水直流。她不眨一眼睃着丈夫刚毅而饱含委屈的脸,时不时浮现起结婚时的那番盛况。她感觉到自己和秀松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秀松见了妻子,虽说有点生气,可他还是一边安慰妻子,一边问:“为什么给你几次信,你一次也不回?”

妻子被问得大惑不解。

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收到过丈夫的信,他写的信,都被监狱和盛世才的亲信扣押了。

盛世同问丈夫到底为了什么事被抓?秀松理直气壮道:“为什么抓我?我一点也不明白,不知天理国法到哪里去了?!”

他问盛世同:“你有没有听到我的情况?”

“哥哥说你参与阴谋暴动案,要第一个杀他,”盛世同抹上一把泪,“还说你在苏联参加了托派组织,所以……”

听了这些“罪行”,俞秀松哈哈地笑了起来:“莫名其妙!你相信吗?!我来新疆是干革命的,搞统一战线,坚决执行新疆的‘六大政策’,为什么要杀盛世才呢?他有什么凭据?我在入党时就表明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我是一个马列主义信仰者,要实现我的理想是解放全人类,怎么可能与托派有关?过去几次清党都没有问题,早期参加党的同志和在苏留学的同学都了解我,这完全是诬陷!一定有人在捣鬼,这笔账一定要算,你千万不要屈服!”

盛世同听了丈夫这番铮铮之言,更加信任了他。她从而为丈夫被抓更感到委屈,气愤和不平!但她此刻能帮助丈夫做些什么呢?

她嘤嘤地哭着。

“同妹,你要坚强,不要悲伤。坐牢是革命者的家常便饭,要革命就不怕杀头,革命者是杀不完的,革命一定会成功。这是我坚定的信念。”

盛世同擦干泪,慢慢地坐了下来。她的心还对哥哥盛世才抱有一线希望,于是她劝他:“你慢慢耐心等待好了。水干石头显,真金不怕火炼,事情总会弄明白的。”

这次相见,他们谈了两个多小时。不料这次谈话的内容,全被盛世才知道了,他借口说世同在狱中与王寿成谈政治,不准她再去探监。世同可不理盛世才那一套,继续与他们斗。她见到盛世才就问他要证据,今天要,明天要,后天还是要!盛世才没办法,最后答应世同每周可以送一次什物,每个月探监一次。每当送去东西,世同一定要秀松亲笔写的收条,以证明他还活着。但是有一次,收条却是监狱长李浦霖代签的,于是她就毫不客气地退了回去,一定要秀松亲笔签收。轮到每月一次探监,她与秀松交谈时对无关紧要的话就把嗓子放大,因为记录者座位较远,以便让他作下记录;而重要的谈话就小声说或者用笔在纸上写,使得记录者无从下笔。秀松身在狱中,仍关心国内外形势和新疆大事,并积极鼓励世同鼓足勇气,作积极的斗争。

秀松的话,使盛世同充满了生活的勇气和信心。

她向有关部门,有关领导和自己的亲人一次次地写信。

当时,世同的四哥盛世骐在莫斯科红军大学读书,五哥盛世骥在东方大学学习。他们接到妹妹的信后,心情万分焦虑。他们相信自己的妹夫俞秀松是个忠诚的马列主义者,因而一齐与盛世才据理力争,要求释放秀松——并想方设法营救秀松出狱。

可惜时间紧迫,准备不及。

1938年6月25日,盛世才来到妹妹的住处,叫世同收拾东西,说要把秀松送回苏联。

世同强作镇静去第二监狱,让秀松更换衣服,整理行装。

当时,秀松以为是释放出狱,显然有些兴奋。当知道要把他送回苏联后,他吃了一惊,然后气愤地说:“我要去问盛世才,为什么叫我坐牢?!”

马达声响,一辆汽车停在眼前,狱警强迫他上了汽车。世同也猛地坐进车内,与秀松同去机场。

车子开得很快,不停地响着警报器。秀松语重心长地对世同说:“我们没法同在一起革命、生活,这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你千万记住,为革命献身是光荣的!”

秀松说这话是有预感的。他预料此次回到苏联,可能会受到不白之冤。因为他在中山大学时,曾与王明作过斗争,被王明诬陷为托派分子和“江浙同乡会”头目。又据监狱长李浦霖透露,俞秀松这次是“代押”,所以他心情更为沉重了。

“看来我此去凶多吉少,你要挺起胸膛,不畏强暴,不靠别人。救世主就是共产党。要相信共产党!革命党人是杀不完的,但不能看到祖国的明天,我心里很难受!”

汽车突然“嘎”地一响,在一块空旷的地方被刹住了。

远远看到有一架苏联绿色军用飞机停在那里,还有数十名荷枪实弹的苏军士兵。

生死离别就在眼前,秀松一把抱住世同,热热烈烈又大大方方地亲吻起来。

世同已无法说些什么。她强忍着离别的痛苦,只是愉快地接受和热烈地送给丈夫一个个充满爱情的亲吻。

“同妹,要坚强,要多保重,但愿我们能重逢!”

说完,良久地凝视着世同。

马达响了,世同的心碎了。

飞机腾空而起,秀松手拿帽子从机窗口不断向她招手。

她一阵眩晕,昏倒在地。

秀松被捕押送苏联后,盛世同与盛世才兄妹关系彻底破裂,她从此随了母亲的姓,易名安志洁,以示坚定纯洁,不与盛世才同流合污。

俞秀松被押苏联后,王明等诬陷他是“托派”,江浙同乡会首要人物等,于1939年2月21日在莫斯科遇害。就这样,这位开天辟地的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创始人、中国天空这颗闪耀的红星在异国他乡陨落了,消失了……

1949年解放后,安之洁在俞秀松父亲俞韵琴的撮合下与俞秀松之弟俞寿藏结婚。为纪念俞秀松,夫妻俩于1951年生育的男儿俞敏和稍后生育的女儿俞雁,过继给俞秀松做儿子和女儿。

1961年11月7日,年龄83岁的“劝学所长”俞韵琴念子心切,给毛主席呈信一封。“我衷心敬爱的毛主席:思慕几十年不得亲见一面为憾,我姓俞名韵琴,浙江省诸暨县人,寄住上海长阳路50弄15号楼上,今年83岁。……我的男儿俞秀松,少年抱有革命爱国思想,从小酷爱劳动,自知艰苦勤奋,在小学时白天上课,朝晚牧牛。15岁从初中同等学历,考取浙江杭州第一师范。进校后喜看马克思列宁著作。……1919年积极参加五四运动,19岁师范肆业,因家贫无力升学,加入工读互助团,去北京大学第一哲学系免费旁听。后由李大钊先生介绍到上海《星期评论》工作。1920年与陈望道先生一道参加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并加入中国共产党最初小组。1920年8月任社会主义青年团书记。……1933年苏联他去新疆工作,任反帝总会秘书长、新疆学院院长等职……盛世才之妹盛世同为人善良,思想进步,终于革命事业,乃与盛世同结婚……盛世才被其妻邱毓芳煽惑,并与国民党反动派勾结,顿起反苏反共之念,反诬俞秀松暴动,以谋刺盛世才之罪名,将俞秀松逮捕……可怜我儿俞秀松自20岁至40岁,一生革命20年,其被害究竟是否冤枉,是非不明,为此不揣冒昧,渎陈缕缕,恳请饬属彻底查明,以正是非……俞秀松是冤枉牺牲,希望台慈赐予昭雪,转请上海市委遵照规定办理烈士登记,以资表彰,而示后世……民俞韵琴”

1961年12月16日,中共上海市委组织部追认俞秀松为革命烈士,并向虹口区人委民政科发了信函。

1983年8月14日,《人民日报》发表了《共产主义事业的开拓者——俞秀松烈士》。

1988年,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总书记胡耀邦为俞秀松烈士题写“俞秀松烈士陵园”。同年10月28日,国家主席李先念同志为俞秀松题写“俞秀松烈士永垂不朽”。安之洁女士为上海市政协委员、上海市文史馆馆员。

1996年,俄罗斯联邦做出为俞秀松烈士彻底平反的决定。

1999年4月经诸暨市政府批准,次坞中学改名为“秀松中学”。

2005年11月,安之洁女士逝世,享年90岁。2008年4月,俞寿藏先生去世,享年87岁。

2019年,次坞镇在溪埭村建了俞秀松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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